以現代醫學眼光看客家習俗

三年前苗栗縣政府辦了一件五十年來縣政史上的一大盛事重修苗栗縣志。筆者有幸恭逢其盛,並負責衛生志的編纂。在纂寫衛生志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特殊的現象,包括本縣死於腦血管疾病、心血管疾病及高血壓的比率,明顯高於全國。惡性腫瘤、糖尿病和慢性肝病的死亡率亦較全國為高(如附表)。因苗栗縣居民中,客家族群所佔比率達六、七成,為全國所有縣市中最高者,於是引發筆者對客家習俗與現代醫學的聯想及探討兩者之間關係的動機。

客家族群的人格特質和生活習慣,包括勤勞、節儉、忍耐、保守,這些習性,世代相傳,在生理及心理上都會對健康造成相當程度的影響。兹就這些客家人的特質及習俗與現代醫病生態的關聯試作分析。

刻 苦耐勞固然是一種美德,但在疾病的預防和治療上,卻違背了早期發現早期治療和預防重於治療的原則。客家人通常遇到身體不適,總是一拖再拖,不肯輕易就醫, 因此往往把小病拖成大病。諸如腦血管、心血管疾病、高血壓、糖尿病等,早期大都會有輕微症狀出現,可是大部分的客家人為了省錢,總是以為忍耐一陣子就熬過 去了,再加上最近標榜的擇不善而固執的客家「硬頸精神」就越發不可收拾了。

至於保守、害羞更是客家婦女的通病,有了婦女病,往往諱疾忌醫,因為怕見笑於人,總是輕易不讓別人知道,更不要說是求醫了。像是常見的子宮肌瘤導致異常性出血,非得到嚴重貧血,甚至昏倒了才會上醫院。至於子宮頸癌或乳癌,到末期才被發現的更是屢見不鮮。

節 儉也是客家族群的特性之一,老一輩的客家人總是不輕易丟棄食物,有時候即使是發霉的穀類、豆類或是醬菜都捨不得丟掉,這些食物會產生黃麴毒素而導致慢性肝 病及肝癌。客家有句諺語說「錯食莫錯喪(音同爽、丟棄,浪費之意)」這在以前食物缺乏的年代,往往被奉為圭臬,因此寧願撐著肚子,還是不忍丟棄剩餘的食 物,於是家庭主婦的胃腸就成了裝剩飯剩菜的垃圾桶,真是要不發胖也難。

客家人的飲食習慣有:鹹、 香、肥、陳、燒、熟等六大特點,這些和健康情況也有密切的關係。可能為了節省,亦或勞動量大,出汗多,客家菜總是特別鹹。可是現代人運動量減少、重口味已 養成,積習難改,依然吃這麼鹹,久而久之,造成了高血壓及血管、腎臟方面的病變。焢肉是客家的名菜之一,幾乎沒有客家人不喜歡的,而焢肉強調的是一定要帶 有部份的肥肉才好吃,可是動物性脂肪,容易引起血管方面的疾病。因此客家人中風和心肌梗塞的比例高於其他族群也就不足為奇了。

最近二、三十年,國內經濟起飛,民眾物質生活大幅改善,造成營養過剩,勞動量反而減少,所謂「吃好又做輕可」的現象。再加上客家諺語說的:「有食莫放過,有事慢慢做」的觀念,超重及肥胖的比率普遍增高,高血壓、糖尿病、大腸癌、乳癌及其他全身性疾病的發生率亦隨之提高。

大部份客家人喜歡吃滾燙的食物,尤其是熱湯。筵席中有趁熱吃的習慣(趕燒)。但是經常進食高溫或冰冷的食物容易引發食道癌和胃癌。春節期間一­­­­再回鍋的長年菜也是客家人的特殊嗜好之一。在從前沒有冷藏設備的年代,剩菜容易腐敗,吃剩菜往往引發胃腸道感染。五、六十年前,抗生素未被普遍使用時代,胃腸炎的死亡率可是所有死亡原因中佔第一位的呢!

以 上看來,好像客家習俗對健康的影響都是負面的,其實也不然。熟食就是好習慣,因此客家人罹患寄生蟲及腸胃道疾患的比率較其他喜歡生食的族群為低。客家婦人 產後有坐月子的習慣,生過小孩有一個月的調養時期,這段時間內每天吃麻油鷄,關在房中照顧嬰兒,其他事可以完全不管。除了吃麻油鷄,喝鷄酒可補充奶水外, 客家人坐月子,還有一個其他族群少見的特點,就是以燒開的水降溫後再用來給婦產或嬰兒洗澡。這在降低當時具有高死亡率的產褥熱及新生兒臍帶感染,居功厥 偉。

客家婦女懷孕時忌提重物,忌登高處以預防流產,這些都符合現代醫學觀念,但把新生兒先天性異常如:兔唇、先天性肛門閉鎖,怪罪懷孕時期在房間內亂釘鐵釘或裁剪衣物,甚至牽拖清理豬欄、牛欄就純屬迷信了。

另 外筆者從小時候聽到的一些客家諺語有一些小發現,順便提出與諸位分享。「吃鹹吃甜會臭腳臁」這是老一輩的人常用來教小孩子不要同時吃甜和鹹的東西,讀醫以 後才發現,原來講的是糖尿病,因為糖尿病首先發生變化的是神經和血管,神經感覺遲鈍,口味便開始變重,喜歡吃甜食或較鹹的食物,而由於感覺遲鈍,足部容易 受傷,一旦受傷,傷口癒合困難,常導致潰爛,即所謂的「臭腳臁」。

另外一則諺語謂「苦到痾痢肚」,以現代醫學眼光看來,也有它的道理。人到苦時,自然精神鬱卒、緊張,近代醫學證明,大腸急躁症就是因為精神緊張而引起的腹痛及腹瀉。當然經濟條件差的人,飲食條件也差,胃腸發炎的機率也較高,這又是這句諺語另外一種解釋了。

禪門掠影

校友會秘書小姐來電邀稿,因時間緊迫,只得以日前應「中華民國社會運動學會」在台大校友會館所作之講稿,稍加整理,以應雅意。

劉理事長、諸位貴賓:
剛 入門口,看見海報上的演講題目,端寫著好大的一個「禪」字,簡直把我嚇呆了。這叫內行人看了,要笑掉大牙的。「禪」是不可說、不可說。可說的,就不是禪 了。禪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而意會的「意」,也不是我們平常所知的那個「意」。所以,我今天講的,只能說是學禪的心得報告:說得文雅些,充其量也 只是「禪門掠影」罷了。

常有朋友問我,學禪有何感想?我只能說非常「精采」。事實上,就我切身的感受而言,則非「精采」二字所能形容的。有位企業界的朋友,介紹他屬下的一位主管來參加「禪七」。事後問他有何感想,那位主管,當場淚如雨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正是最好的答案。

禪, 既然是如此的精采,如此的感人,各位一定覺得奇怪,為什麼又說是「不可說」、「開口即乖」、是不是故意掉弄玄虛呢?「禪」究竟是什麼?禪門有一本非常有名 的書,書名叫「指月錄」,書中記錄許多禪師修行悟道的經過。而這些故事,並不能告訴你什麼是禪。只是指引你如何去修證,進而體會「禪」是什麼。換句話說, 「指月錄」只是指引你月亮的方向,讓你順著手指的方向去看。手指絕不代表月亮。

唐代有一首描寫千小姐和情郎幽會的艷體詩:「頻呼小玉原 無事,只為檀郎認得聲」用來比喻「禪」,雖然有點不倫不類,但是頗有幾分傳神。而就我的體會,禪師訓練成就一個學生,其用心的靈巧、細膩;關懷的深切、渴 望,不知要超過這位千小姐多少倍。從前讀到指月錄中,許多答非所問,或是毫無意義的動作、閒話,卻能令對方感動,震撼不已,往往覺得莫名其妙。慢慢地, 我現在已能體會,那些話語、動作,隱藏著禪師們無限的慈悲,和對學生深切的期盼。因此,讀「指月錄」或「禪海蠡測」(懷瑾先生著作),經常令我掩卷痛 哭。而「禪七」時,老師一句別人聽起來無關緊要的話,也常令我感動莫名。

事實上,「禪」也並非如各位想像中的那麼玄,那麼不可捉摸。一千 多年來,我們中國人,就一直生活在禪中而不自覺,每個中國人的靈魂深處,都已經有著禪的種子,我想在座各位可能或多或少都有過這種「觸發的經驗」。偶然中 看到一幅畫;見一場景;讀到書中一段文字;聽到戲中的一句台詞;或竟是目不識丁的老農夫、老太婆的一句話,引發出心中的共鳴,那可能就是有點「禪」的味道 在裡面了。

既然禪是如此迷人。各位一定想問,學禪有沒有條件。我可以告訴各位,學禪沒有條件,但也可以說條件非常嚴格,這話怎麼說呢?學 禪不用條件,因為每個人都可以學。但一個人沒有絕對的善良,絕對的謙卑,想學禪,那就是緣木求魚了。要學禪,最難的是「直心酬對」,面對真正的自己。一個 人要能不騙人;不被別人騙;已經不容易了,但相對說來不騙自己則更為困難,要真正能「不騙自己」,才算夠資格學禪。

除了上述條件外,還有 一點也是很重要的,就是要放得下身段,挨得起棒子。打棒子,倒不一定是真用棍棒來打人。大多數是指禪師故意在言語上,侮辱或刺激學生。大凡學禪的人都知 道,能挨老師罵是好現象。第一,要是塊材料,老師才會罵。第二,挨罵了以後,可能進步得快。可是挨棒子,確是需要功夫涵養,尤其是在大庭廣眾前,覺得老師 罵的沒甚道理,甚至冤枉的時侯,要能虛心接棒子,著實不容易。

舉個例子:一次「禪七」,有位中部來的名教授,老師見他有些「東西」,打了 他一捧,說不要以為教授了不起,現在學問不值錢,連大家樂的組頭都不如。這位教授聽了受不了,起來反駁說,學禪是你的專長,我在學術界某些方面也是佼佼 者。後來經過別的長者點醒,老師是在接引他,當他體悟老師的用心後,立即老師下跪、道歉,後悔自己不能即時接到棒子,引得全場參加「禪七」的同參放聲大 哭。這位教授,從小沒有父親,中學開始就半工半讀,北商夜間部畢業後,考上台大法律系,並取得律師資格,再進政大企研所,如今極有成就。在他敘述求學過程 之艱難困頓時,我曾數度落淚。像這麼一位優秀的學人,都挨不起棒子,可見挨棒子有多難。

禪宗所謂「德山棒、臨濟喝」,並不一定是做錯事才 給你棒喝。所以說「道得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我的老師也常說,錯了本來該打,對了更要打,依常理看來,毫無道理,但這其中,卻是有更深的意義。「棒 喝」針對的不是事情的本身,而是要打掉你的「執著」。禪師抱持的是-最慈悲的心;用的往往是-最殘忍的手段。外人看來不可理喻,學生往往可感覺到老師無限 的關愛,而有所省悟。這些在禪門中的例子非常多,如:從前有個木訥祖師,為了跟他的老師學習,把所有的財產都供奉盡了,最後剩下一隻他最疼愛的跛腳羊,因 為這隻殘廢的羊,從小被其他的羊欺負,木訥祖師就一直把牠當做自己的小孩照顧。但他的老師仍然要他把羊殺來供養自己。當他的老師從門縫中見他依依不捨地拉 著跛腳羊,去宰殺的時侯,卻在偷偷的流淚。其他如雲門禪師被他的老師損了一足;臨濟大師問佛法大意時,三度被打……真是不勝枚舉。

禪宗的手段,也並非一味地窮追猛打,有時也有其輕鬆的一面。有一位老禪師,問追隨在身邊數十年的學生,學了這麼久,有什麼境界?這位學生答道:「飢來吃飯,睏來眠」。老禪師嘉許說:「能夠這樣也不容易了。」看看世人,那個不是吃飯時百般挑剔;睡覺時千般計較。

有 位禪師,性懶而食殘,故號「懶殘」。唐德宗召見,使者建議他,儀容稍微整理一下,至少鼻涕也該擤一擤。這位禪師答得才妙:「我豈有閒工夫為俗人拭涕。」人 家巴結都來不及,他卻懶得為覲見皇帝而擤鼻涕。儒家強調有「不召之臣」禪門表現出宇宙間有「不召之人」這是何等的氣派啊!

所謂禪師,無不 具備人類一切萬貴的情操,如慈悲、寬容、謙卑、堅毅、淡泊等等,並且更充滿智慧才華。因此,自唐宋以來,幾乎所有盛世的皇帝,對禪師總是敬重有加,多所請 益。如果禪師不為當政者所用時,則隱遁深山,與清風明月、臘雪寒梅為伴,一待數十年,即使堂前草深三尺,也無怨無尤。那又是何等的情懷;何等的境界!從前 年輕時讀到「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大為感動。那些隱居山中的禪師是一輩子處深山無人問,連個成名天下的念頭也沒有,而他所抱持的理想,那份堅 貞、高貴,超過追求狀元的功名利祿,不知多少倍。所以,我的老師常說:「禪乃是治世中的精神大法;亂世則為深山幽谷中的一道清流。」

以上 是我對「禪」的體會。那麼,人為什麼要學禪?我不知道各位對自己的過去有何看法。至於我,雖然外表看起來值得人羨慕,自己卻覺得苦不堪言。四十年來,算是 蠻努力的,所求的那麼多,得到的卻那麼少。尤其出社會做事業,總覺得隨時都在風雨飄搖中,那種恐懼感,始終佔駐心頭。有一回打七,聽到老師唱蔣捷的一虞美 人:「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老師唱 第二段時,我忍不住放聲大哭,十幾年來,自己就處在「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中啊!

人是那麼貪得無饜,有了錢還要名,還要勢,又要家庭美 滿幸福,天下幾人真能稱心如意的!好了,就算一切都擁有了,沒多久又厭倦了。蔣坦曾說道「是誰多事種芭蕉,朝也蕭蕭,晚也蕭蕭。」「是君心緒太無聊,種了 芭蕉又怨芭蕉。」人好不容易追求到了自己想要的,等到真正擁有,便不再珍視。再過一陣子,反而覺得厭倦,正如大哲學家叔本華說的:「人生永遠在匱乏和厭倦 中打轉。」回憶自己的一生,也真是這樣子。努力唸書,考上好學校,進入醫學院,跟名師學得好醫術、開業、賺錢,真是好不辛苦。可是到後來,病人多得無暇進 餐,錢雖賺得多,卻煩得要命。曾幾何時,病人減少,事業走下坡,照理講,應該高興才是,反而心情鬱悶,怨天尤人,幾十年來,自己真的一直就活在煩惱中。

學 禪以後,經過老師點醒,原來人的苦全都是自尋煩惱,一切都由自己的貪念帶來的。貪念重,所求多,失望也多,自然覺得人生苦。真正的認清自己之後,日子就好 過多了。從前認為非這樣不可,非那樣不可,現在依然努力,只是不執著,隨緣而安。得意也罷,失意也罷,不會忘形,也不會頹喪。生命像一股悠悠的流水,我終 於能從煩惱中跳脫出來了。
因此,我虔誠地告訴各位,學禪絕不像一般人說的消極、遁世;而是更智慧,更勇敢的去面對人生。對一切人事物,盡心盡力, 但不執著於它的結果。各位不一定要相信我,但希望各位不要在心理上排斥它,試著去親近它,或許有一天,真正地對「禪」有所體悟時,你會發現一片迥然不同的 天地,充滿自在和安詳。最後謹用寒山禪師的詩送各位:

人問寒山路 寒山路不通
夏天冰未釋 日出霧朦朧
似我何由屆 與君心不同
君心若似我 還得到其中

陪徐院長的那段日子

徐 院長走了一年多,腦海中不時浮現他那碩健的身影。由於個人的機緣,在恩師臨走前的幾個月裡,每個星期到台大醫院陪徐院長一整天,大約去了十幾次。那段日子 或陪他聊天,或幫他按摩,甚至默默地在一旁靜坐,為徐院長背誦金剛經。我們師生間的距離,突然拉近了許多。我深深地體會往日的嚴師,其實內心裡卻充滿著熱 情與天真。而他對學問和醫術的執著,乃是源自於悲憫眾生的高貴胸懷。半生心血換來價值數億的資產,靜悄悄的捐給防癌基金會,那裡是世人心目中唯利是圖的開 業醫師所能做到的呢?

徐院長臥病住院的那幾年,礙於醫務,難得脫身,只有在開醫學會時,伙同昔日的醫局同仁,每年探望個一兩回。前年二月 間,在榮總參加婦產科年會後,又隨同一群醫局的前輩去看徐院長,因為人多,病床周圍盡是主任級的老前輩;自己的輩份低,只能站得老遠地看著徐院長略帶疲 憊,有氣無力地招呼著我們。頓時忍不住一陣心痛,一向好強的一代名醫「大將」(學生們對徐院長的暱稱),居然臥病經年,群醫束手,乃至於一籌莫展,那份無 奈,那份寂寞,真是情何以堪!造化弄人,竟至於此。

古德有云:「滴露之恩,湧泉以報」,心想自己能有今日的小成,可說是徐院長的賜予,眼 見恩師長期在病中煎熬,卻不能為他分憂替苦,除了慚愧,只有在內心暗地裡期盼有回報老師的一天。果然心誠則靈,幾個月後,放掉了醫院的業務,終於得以一酬 宿願,稍稍盡一份心力,服侍徐院長,陪他走過最後一段百無聊賴的晦暗歲月。

當初去看徐院長時,健康情況已經很差,說話時要戴氧氣,否則會 喘;兩腿無力,行動不便。我因學禪幾年,略知靜坐的效果,便建議徐院長靜坐,或躺在床上時觀想,把思想專注在有生以來最初的記憶,或想像烈火焚燒自己的身 體,並建議他在意念中,儘可能將身份、地位、學問、財富全部拋開。把自己歸到最清淨、最單純的境界,也就是真正的自我,即禪宗說的「諸可返者,自然非汝; 不汝返者,非汝而誰?」。根據過去的經驗,能把自己歸到單純、清淨、了脫塵世上一切的牽絆,則身體會慢慢轉好,即使不然,也會把生死都看淡了。一旦悟到有 生必有死,此乃是自然界的法則,人能無懼於死亡,其他世上的一切就都好辦了。

說也奇怪,經過了一兩個月,情況顯著改善,講話時不用戴氧氣 管,並能在病房內走動,氣色也好了許多,幾位長期服侍徐院長的特別護士都覺得意外。那時徐院長的二女公子美玟由美回來探親,見父親健康大有起色,還特地到 禪堂去聽我的老師張尚德教授的課,希望對禪有進一步的瞭解。後來個人因事出國一段時間,回來再去看徐院長,情況已大不如前,脾氣煩躁,神智漸不清明,要 他再恢復靜坐觀想,已不可能。此後每下愈況,終於去年四月走了……

雖然徐院長學生多達數百,但幾乎都是開業醫師,業務繁忙,即使有這份 心想經常探望老師,也抽不出時間。而且說實話,在徐院長嚴格調教下,個個都對他敬畏有加,說是完全不怕「大將」,那一定是騙人。因此偶爾有些前輩去探病, 也只是很拘謹地請安問好而已。我們算是最後一批親炙教誨的學生,有點老來子(屘兒)的味道。從前在醫局,偶爾還敢跟徐院長聊聊輕鬆的話題,老一輩的學長聽 了,往往覺得不可思議說:「你們居然敢跟『大將』開玩笑!
陪徐院長的那段日子,我們師生倆,幾乎無所不談,從醫界的往事到時事,往往見人所未 見,言人所不敢言。偶爾也跟徐院長談起自己近幾年學禪以後的轉變,和把禪應用在臨床上的構想。他頗為讚許,甚至提供一些建議,譬如禪坐以後,腦部可能分泌 某種物質,使腦細胞賦活,以致改變生理狀態……。我那時有份奇想,如果徐院長康復了,以他的學問、地位來主導這個研究,效果一定事半功倍,可惜機緣不夠, 終究沒能實現。

我是民國60年進中興婦產科醫局的,在那個年代,流行到美國,只要通過美國醫師考試,幾乎很少不去的,為了能跟隨徐院長這 位國際馳名的婦產科泰斗,毅然放棄赴美的機會。俗話說:「遠來的和尚會唸經」又說:「身邊有佛不會求」,當年我就差點犯了這個錯,若不是有位醫學院的同 學,他母親的那段話,恐怕也到美國「求經」去了。在中興醫院實習時,有位住婦科特等病房的病人,已住院兩年。一次閒聊才知道她原來是大學同班同學的母親, 本身是南部頗負盛名的婦產科女醫生,不幸發覺自己竟罹患子宮頸癌,因為兒子在美國當醫生,於是到美國的醫學中心,要求手術治療,那位美國的婦產科專家,以 為她是日本人,便對她說:你從日本到台灣很近,台灣有個對子宮頸癌廣泛性子宮切除手術非常專長的徐千田博士,我們在這方面的技術,都是跟他學的,妳何不到 台灣去接受他的手術?後來她果然回來找徐院長,可惜已經轉移了。就因著這樣,我決定留下來。

民國六十年代,中興醫院婦產科,可說是與台大 婦產科勢均力敵,平分秋色,醫局前輩,遍佈全國,且多獨霸一方。不過實在說來,我們也並非浪得虛名。徐院長對學生的嚴格是出了名的,挨罵、呵叱都是常事, 有時候甚至用手術器械敲手指。聽說一些前輩,訓練課程沒完成就離開,因為手指被徐院長敲得腫起來,不敢上班。徐院長教我們手術,非常仔細,從綁線、拿持針 器、用組織剪、到各種手術的步驟,不准有絲毫的差錯。因此輪到自己接受徐院長指導開刀時,總是又興奮又緊張,頭一天晚上就猛背手術的步驟,有些較緊張的同 事,一上手術台就開始發抖,甚至渾身大汗,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方法、步驟全都忘光了,自然免不了挨一頓排頭。

開業以後,慢慢體會出恩師 的苦心,徐院長教導我們這麼嚴格,其實全是為我們好,他何嘗不想當好好先生,只是手術攸關病人的生命和開業醫生的前途,稍有差池,就可能導致嚴重後果。因 此寧願我們在訓練過程中,多吃些苦頭,多忍受幾分緊張驚嚇,以期學生在開業後能夠承受壓力,減少風險。

我們醫局有個不成文的傳統,凡是徐 院長的學生,R3(住院醫師第三年)時每個人都要輪流到徐婦產科實習一個月,同仁們私下把它稱「地獄月」,因為這個月和蛙人訓練的畢業考「地獄週」很相 似,而精神上的緊張,尤有過之而無不及。猶記得徐院長每晚查完病房,都近一兩點,交代了一大堆order,等我們做完了已是兩三點,第二天一大早,聽到徐 院長上樓梯查病房的皮鞋聲,往往驚醒過來。剛開業的那幾年,還經常夢見徐院長上樓查房,而交代的事還沒做完,半夜醒來,餘悸猶存。月底換班交接時,若慢半 個鐘頭,一定挨前一班的人的罵,至於自動提早去接班的,更是從來不曾有過。由此可以想見「地獄月」的緊張。

有個在醫局裡流傳頗久的笑話: 於台北市開業,生意盛極一時的莊仁德前輩,當CR(總住院醫師)時,有位接受代訓的某醫師,應輪派到徐婦產科,莊醫師勸他別去,反正是代訓的,可以不去, 那位前輩不服輸地說:「我什麼苦沒吃過,偏要去接受考驗看看。」結果不到一星期便打電話求救,並對莊醫師說:「哦!那裡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陪莊前輩喝 酒時,每談到這件事,總是忍不住笑痛肚皮。

徐院長的才華和努力,幾乎是所有的學生都熟悉且領教過的,即使是最後那幾年,依然耳聰目明,記 憶過人,交代下來的order,不要期望他會忘了。前一陣子跟陳景川主任聊天,談到徐院長的好學,他自認不敢跟「大將」比,不管再忙,晚上總是要抽出時間 看書,才肯就寢。每回參加國際醫學會,更是心無旁騖,全力以赴,從來不肯順便觀光遊覽。據說已故台北醫學院歐雲炎教授,有一次就忍不住跟「大將」抗議說, 以後再也不要跟徐院長一起出國了。

除了才華和努力,徐院長的定力和毅力也不是常人所能及的。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輪派到徐婦產科,正值 耶誕夜,徐美玲醫師又到美國去,院內一連出了幾個trouble,一個開刀後內出血,一個手術後併發肺水腫,轉送中興醫院ICU,一個開刀後兩個星期的病 人,散步時突然死亡。那天晚上開完內出血的病人,出來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多,檢察官就在手術室門口等著徐院長問口供。大凡開業醫師都有這個經驗,只要是出了 一個trouble就六神無主了,那有心情看病開刀,而徐院長單獨面對三個大trouble,居然還能從容應付。醫局前輩常開玩笑地說:「大將」的神經線 比碧潭吊橋的鋼索還要粗。開業後,每碰到trouble心煩意亂時,想到徐院長就又堅強起來了。二十年來,每次危機都能安然渡過,實在應歸功於恩師的教 化。

雖然徐院長嚴格出名,但也有他天真可愛的一面。指導手術時,常談起他的童年往事,說他刻陀螺的技術有多棒,從選木頭、刀法、到磨釘 子,在在都有訣竅,得意之情,溢於言表,聽起來似乎比開刀還要精采、有趣。要不就談前一天布袋戲的劇情,什麼史艷文、藏鏡人,如何如何。從來不看布袋戲的 我,輪到徐院長指導時,也不得不把頭一天的布袋戲列入準備工作之一,以免開刀時徐院長問到劇情一無所知。

許多人都熟悉徐院長講電話的習 慣,不管跟誰,總是先喂兩聲再報姓名。R1(住院醫師第一年)時,有一天跟當R3的前台北縣醫師公會理事長賴武雄醫師,在產科護理站值大夜班,半夜無聊, 賴醫師在護士面前耍寶,學「大將」講電話的模樣,拿起桌上的電話,壓低聲音,用台語模仿徐院長的口氣:「喂喂!我是徐千田」結果對方傳來的也是「喂喂!我 是徐千田」賴醫師愣了一下,臉都嚇綠了,原來正好徐院長打電話來交代事情,老武仔連連對著話筒點頭說道:「先生,失禮! 先生,失禮!」每次在全聯會開理事會時,碰到賴醫師談起這件往事,兩人都會來個會心的微笑。

恩師日遠,中興醫院婦產科醫局也不復昔日的盛 名而日益式微,尤有甚者,連整個醫界都面臨前所未有的衝擊,「醫師」更不再是世人艷羨的行業。於今思之,不勝神傷。但不管如何,徐院長在台灣婦產科界的貢 獻,永遠深深地烙印在每一個學生的心田中。願與各位前輩共同勉勵,切莫辱沒我們敬愛的「大將」!

附註:原文載於台灣醫界雜誌36卷第8(民國828)

赴美演講記

與美國國會議員合照



今 年春節,旅居美國二十幾年的摯友高榮兄和另一位住台北的高中同學浦鎮兄來訪,談及我最近幾年推動防癌工作的經過,他們聽了深受感動,並建議我到美國向僑界 人士做一番宣導。由於高榮兄擔任美國東南區中華學人協會、北卡的州代表,經他熱心推薦,並透過我駐亞特蘭大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吳處長榮泉(相當於總領事) 向衛生局提出邀請,該協會亦正式來函,請我在今年亞特蘭大的年會中發表演講。

美國東南區中華學人協會,為美國東南區(含六個州)的重要僑 團,其前身為國建會美國東南區分會,成員包括我國旅居該區的各專業人士,如大學教授、醫師、律師、工程師等,會員人數達三百人。該會於每年年會都會邀請國 內學者、專家、政府官員及政界人士一至二位,前往做專題演講,近年來國內重要學術及科技機構主管如國家衛生研究院吳院長成文及國科會吳主委茂昆分別於民國 92年及93年受邀前往演講。今年國內受邀者除本人外,尚有一位傑出的學者出身的成功企業家蘇揚企業的潘總經理文輝,渠早年留學北卡獲博士學位,回國後接 掌家族企業,目前為全世界最大的聖誕燈飾製造商,年營業額達新台幣85億。本人係一介基層的公共衛生人員,能夠應邀為其年會主講人之ㄧ,可說是莫大的殊 榮。

因我今年正好擔任國際扶輪3500地區(桃竹苗)的地區扶輪義工委員會主委,過去一年內,為了慶祝扶輪百週年,致力推動防治婦癌, 大家一起來的活動,到區內各社做了將近六十場的演講及防癌活動。演講內容連同個人發表於台灣醫界的「防癌甘苦談」一文,經新竹南區扶輪社於社刊分兩 期刊出,並分送全國各扶輪社,獲得廣大的迴響及總監Porite的肯定和嘉勉。高榮兄將該社刊帶回美國,經他的好友北卡凱利扶輪社澤頓(Zaytoun) 前社長(北卡現任州長的舅舅)推薦,獲其現任社長Donnie Holmes正式發函3500地區總監辦事處,邀請我於622該社例會時做專題演講。

儘管在國內做過不止一百場的演講,數百人的大場面也經歷過數十次,但到外國以英文演講可還是第一回,對我個人來說是一項極大的挑戰。從接到邀請函到出國的兩三個月,搜集更新資料,製作power point、寫演講稿,真是忙得不亦樂乎。
此 間幸得徐千田防癌基金會的徐執行長美玟幫我修改和潤飾,甚至勞駕國內癌症權威中研院院士彭汪嘉康教授幫我做最後的校正。尤其令我感動的是,彭汪教授聽說我 為這場演講緊張得寢食難安,安慰我說:「吳醫師,記得你賣的不是英文,而是你對防癌工作的熱忱和成功的經驗。你已經做得很好,所以你一點都不用緊張」,果 然聽了他這番話後,心情就放鬆多了。經云: 「我法殊勝,破處眾怯」,誠不欺我。

這次訪美,除了演講,主要是想去看看兩位高中時代最要好 的同學衛高榮和印萬全。高榮兄師大數學系畢業後在中和教了幾年書便到美國,二十幾年來,只有他回台灣來看我,我卻從來不曾去看他,其實他不說我也知道, 辛苦安排我去演講只是個幌子,他真正期待的是老友的相聚,他這番用心令我感動。

高榮兄的活潑、熱心,高中時已經展露無遺,記得每年校慶他 都會帶一群北一女的同學來加油,而一女中校慶則和幾位班上同學帶著我們的班旗去給她們打氣。這些年,熱心助人在當地僑界出了名,而他在北卡的黨政關係又 好,州長和幾位國會議員隨時可以請見,因此,華人遇到困難,找他幾乎都可以順利獲得解決。他在1989年擔任北卡首府洛莉市中文學校校長,1990年創立 北卡中華商會並擔任首屆副會長,隔年,協助促成台灣與北卡州結為姐妹州,1992年出任華美協會會長。1993年並促成新竹市與北卡凱利市締結為姐妹市。 今年(2005)三月還獲得外交部頒發的最高榮譽「外交之友」紀念獎章。

6月19早晨,先飛香港再轉機赴紐約,走的是飛越中國大
陸、西伯利亞、北極、加拿大的新航線,經十五六小時的不著陸飛行直達紐約,又再轉機到北卡的RDU機場,抵達時當地是傍晚時分,老友伉儷已到機場等候,隨 即到他家歇息。高榮兄的住處離機場不遠,是湖邊的高級別墅型住宅,環境清幽,林木參天。住凱利的幾天,每天早上都在清晨起來散步約一小時,走在滿是大樹、 綠草的社區道路上,鳥鳴聲不絕於耳,還不時見到湖中的天鵝、野雁,草地上的野兔更是多的到處可見,一點都不怕人。幾天下來,長途旅行的疲憊便消散一空。最 盛情可感的是,他們夫婦居然把豪華主臥室讓給我們,自己卻睡客房。

6月22中午,參加凱利扶輪社的例會,地點在一個環境非常優美,且附
設有高爾夫球場的鄉村俱樂部。該社社長及幾位社友到芝加哥參加百週年世界年會,因此當天大約只有四十來位社友及夫人。講題是事先就訂下的由機動式篩檢在 台灣地區進行子宮頸癌的早期發現與預防,由前社長澤頓先生及其公子(現任社友)熱心接待,當場並分發Porite總監對我的推薦函。演講時間約為30分 鐘,演講中我儘量利用圖表和照片做說明,避免偏僻生澀的醫學專有名詞,根據後來的踴躍發問情形來看,社友對於演講內容大致上都還能夠充分瞭解。

回家途中,內人和高榮夫婦都說比他們預期的要好。秀瓊(高榮的夫人)事後還偷偷的告訴我,她先生為了我的演講忙了一兩個月,還擔心我演講不夠精彩,最近兩星期,連覺都睡不好,等到演講過了,才鬆了這口氣。還好,沒讓老友漏氣。

原 來安排到杜克大學醫學中心的演講,因為主辦的蔣醫師-杜克大學助理教授,臨時有事而取消。但高榮兄另外為我安排一場北卡州立大學華人教授社團的演講,因臨 時通知只來了二、三十位。先用英文,他們覺得不夠親切,後來乾脆把我在台灣的「遠離癌症」內容再講一遍,沒想到得到異常熱烈的迴響,幾位中國大陸的學者, 更是發問不斷,並建議我把這套推動防癌的模式介紹到中國大陸,那肯定可以救到不少人。原來估計半個小時的演講,居然延長到近兩個小時。

在 北卡的那幾天,特地到杜克大學和醫學中心參觀,並拜訪幾位華人教授。到底是名不虛傳的著名學府,校園的廣闊,校舍的典雅令人印象深刻,聞名全國的大教堂更 是華麗而雄偉,可以媲美歐洲的那些大教堂。校園內還有一座四季都長滿各種花卉的水池花園,令人流連忘返。除了杜克大學和州立大學外,另一所著名的北卡大學 (UNC)也去繞了一圈,並參觀了它的附設醫院,規模比杜克小了許多。

6月24一大早便驅車由北卡的凱利市直赴亞特蘭大,全程約八百公
里,由於車上除了高榮和我兩對夫婦外,另一位高中同學浦鎮兄伉儷亦由台北跑來共襄盛舉,參與這次老同學的聚會。分手四十年的老友,重新相聚,學生時代的往 事,各奔前程後個人的境遇,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我們邊走邊聊,邊觀賞沿途的風景,將近十小時的行程,在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

高榮兄記得我高中時參加過口琴隊,路上還特別為我準備一把口琴,可惜我疏於此道已久,幾乎有十年不曾摸到口琴,吹得並不順手,並且好多曲子的譜都忘了,吹了幾曲,便改聽鄧麗君的歌,或者乾脆純聊天。

傍 晚抵達亞特蘭大,便直赴吳處長官邸的晚宴。官邸位於郊區的高級住宅區,佔地甚廣,林木扶疏,處身其中,旅途的勞累,頓時一掃而空。當晚受邀的都是參與這次 年會的專家學者及附近各州的僑領,可說是冠蓋雲集。在那裡邂逅幾位竹苗地區的同鄉,在異國聽到客家鄉音倍覺親切。一位是竹東的何智達醫師,另一位是原籍頭 份的鍾姓農業專家,還有一位則是張前縣長秋華的姪女張久蓉女士,她的夫婿黃世龍博士是警官學校出身,如今在美國大學教授犯罪學,也是這次年會的主講人之 一。

6月25上午9
點,年會由現任會長南卡州立大學政治學教授謝復生博士主持,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吳處長榮泉亦率其所屬幹部出席並致 辭。早上的專題講座主題為「兩岸經貿關係」,由Wake Forest大學李偉欽教授主持,蘇揚企業潘總經理文輝,加拿大Calgary大學商學院張副院長加恩和Kennesaw州立大學黎建彬教授三位分別以其 經驗和專業作分析報告,都非常精彩,尤其是潘總經理以在大陸實際投資經驗,加上學院派邏輯分析能力,更難得的是他那略帶幾分海派的豪邁個性,對兩岸經貿關 係,鞭辟入裡,令人耳目一新。心想,這種人才,這種訓練,難怪會有這番事業,不禁對這位新加入的頭份鄉親刮目相看(他最近到頭份設廠投資最熱門的生產太陽 能設備及產品的工廠)。演講結束前,潘博士作了一副對聯描寫兩岸關係,上聯是「兩蔣時代想回去而回不去」,下聯是「扁李時代想離開而離不開」,橫批則是 「空忙一場」,詼諧中帶著幾分寫實,聽了令人會心一笑。

我的演講排在第一天的下午,分組演講的自然科學組(另一組為社會人文組)。看看現 場與會者大部分都是中國人,心中暗喜,以為這次可以用中文「矇混過關」,可是臨時來了幾個外國人,而前面的幾位演講者都用英語發表,只好硬著頭皮用英語。 幸好,有過北卡扶輪社的經驗,不再那麼緊張,更何況演講中偶爾還可以搭配幾句中文,較好表達。在場的聽眾幾乎都是教授級的各行專家,醫師也有好幾位。我講 述的內容甚少涉及高深的學理,只是提供我們的經驗和成果。演講結束時,提問熱烈,並獲得意外好評,我們的努力也得到在場學者專家的肯定。謝會長見反應熱 烈,臨時邀我參加第二天早上的醫學保健專題演講。

第二天的演講是在亞特蘭大的僑教中心舉行,場地較寬,並開放給當地的僑胞參加聽講,參加 人員將近兩百人。會中五位醫師分別就個人的領域專長做醫療保健方面的專題演講,我以「遠離癌症」做了約30分鐘的演講。同為主講人的石羽飛醫師前一天聽了 我的演講,頗有他鄉遇故知之感,並熱情地邀我和內人到他家,招待慇勤而親切,聽他敘說在美國的奮鬥史,令人肅然起敬。他在美國以台灣開業醫師的精神、做 法,沒有假日,不分時段,隨時應診。為了替沒有保險的墨西哥人看診,花了一兩年學會西班牙話。十幾年下來,闖出了一片天空,如今擁有四家連鎖診所,聘四、 五位醫師,完全不看醫療保險病人,病人居然源源不斷,在當地的醫療系統中獨樹一幟。當晚意外獲知他在鄰州開業的好友黃伯照醫師是我多年未見的大學同班同 學,還特別在電話中聊了一陣。

6月26結束亞特蘭大的旅程,傍晚飛紐約的紐沃克機場,因飛機delay
,抵達時萬全兄夫婦已在機場等候 多時。一見面就聽到麗華嫂(萬全兄的夫人)爽朗的笑聲,彷彿回到二十幾年前他們未出國時在永和相聚的那段日子。萬全兄自中央大學土木系畢業,不久即赴美任 職於紐約港務局,高榮兄則在賓州大學唸碩士,兩人時相過從。他們的夫人當年還是同班飛機萬里投靠先生而來,如今兩人都過得美滿得意,只是一在北卡,一在紐 約,一年也難得見一次面。這次浦鎮兄和我兩對夫婦來美,四十幾年的同窗同學,又聚在一起,真是談何容易,談何容易啊!

萬全兄一直在紐約港 務局任職工程師,911雙子星大樓遭受恐怖攻擊時,他就在第一棟大樓內,聽他描述當時的情形,真要為他捏把冷汗。被撞擊的位置在9294層,他當時在 73層上班,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但直覺上知道電梯是不能搭,只好走樓梯,可是往上往下,孰吉孰兇,誰也不知道。因為該大樓幾年前曾發生地下室大爆炸,往 上跑的人都平安獲救了。可是這一回往上跑的人,大概都回不來了。他一直往下跑到三十幾樓,看到救難人員帶著裝備上來,才知道可能有活存的機會,而那些救難 英雄卻都在這次的災難中犧牲了。他說,經歷了這次難,他更珍惜以後的每一個日子。

機緣湊巧的是和萬全兄失聯多年的另一位高中同學夏浦 鎮,居然在911的報導中看到老同學的名字,經過一番波折才聯絡上,這也是促成浦鎮兄此次參與老同學聚會的主要因緣之ㄧ。浦鎮兄從鐵路局退休後,投入高級 地球儀製作產業,事業順利,前景看好,這次和他那位曾獲廣播金鐘獎的名主持人,如今在台北專業教授外國人華語的夫人李麗,同來參加老同學的聚會。浦鎮兄藝 高人膽大,早我幾天到美國,憑著地圖,租車到處闖蕩,我們忍不住為他擔心,他卻樂在其中。
在紐約的一星期中,蒙萬全兄和夫人請假全程相陪,幾天裡 把曼哈頓走了三四趟,舉凡著名的地點,如時代廣場、華爾街、洛克斐勒中心、第五大道、中央公園、大都會和自然科學兩所博物館,全都逛遍了,我們還到911 的遺址去憑弔一番。難得的是麗華嫂熟透了紐約的地鐵和大街小巷,她講了一段故事,說明她為什麼對紐約會這麼熟,當年來紐約,住的是窄小的公寓,小孩關不 住,每天哭著要出去玩,只好帶他們坐地下鐵到處逛。那時候,小孩看到媽媽替自己換衣服知道又可以出去坐車逛街就興高采烈,樂得什麼似的。她說幸好那時票價 不貴,坐了半天也花不到多少錢。

後來小孩長大了,到處接送小孩參加活動,為了三個小孩,從小學到大學,跑遍了整個紐約市,我們笑她,簡直 可以在紐約市開計程車。參觀博物館時,她更是熟悉每一個角落,她說小孩小的時候,每年總要陪他們來幾趟,十幾年下來,少說也來了幾十回,這就難怪她會這麼 熟悉了。這也可以看出萬全兄之所以會有這麼好的家庭,子女成材,家教良好。在台灣都不容易,何況是在十里洋場的紐約,有個賢妻操持,令他無後顧之憂,真要 為老友慶幸一番。

我在大學時代,曾經有一段時間住在高榮家,衛伯母待我視如己出,高榮幾個弟妹亦視我如兄長。這回來美,住在華盛頓女兒家 的衛伯母,我是無論如何不能不去看的。返國前兩天,大夥約好,在華盛頓會合,高榮由北卡北上,我們則由紐約南下,都分別開了近十個小時的車,我們四位老同 學這回可真是全員到齊了。

高榮的小妹麗霞,一女中畢業後進入交大電子物理系,後來嫁給一位學長,夫婦都是高級工程師,住在華盛頓郊區的百 萬豪宅,兒子上的是約翰霍普金斯醫學院,真是一門俊秀,可惜他們到東京渡假,沒能見到。衛伯母見了我們高興得說個不停,把嗓子都說得有點啞。第二天早上臨 走了,還讓我把我在台灣經常演講的「遠離癌症」show了一下。

在華盛頓,高榮特地帶我們到國會山莊去見他多年的老朋友北卡選出的眾議 員大衛普萊斯,渠原是杜克大學政治系教授,後來由學界轉入政界,連任多屆眾議員,在眾議院中算是元老級的大員,舉足輕重。他曾經訪問台灣,並對台灣民情 純樸印象深刻。聽說我們是四十年前的老同學相聚一堂,深深為我們高興,並指著牆上掛著的高中同學的合照給我們看,說他也非常珍惜中學時代的友情。

離開華盛頓前,我們順道到附近著名的古老小鎮亞力山卓港去遊覽一番,的確到處可感受到一股古樸的風味,聽說美國國父華盛頓退休後在此小鎮住過好一陣子。我們在一家道地的法國餐廳吃過午飯才依依不捨的分手。第二天我和內人便搭機回國了。浦鎮兄夫婦則繼續他們的旅程。

回 國的前一個晚上,在萬全家,喝了些酒,要了毛筆和宣紙,我題了南太老師懷瑾先生的禪詩相贈。「人生何事不從容,睡起依然日又紅,貧富不知閒是福,幾人肯唱 大江東。」,並當場吟唱一番。萬全兄還以英文跟他的兩位千金解釋詩中的含意。老友一生拘謹,但願此詩能對他有所啟發。為了此次的聚會,萬全亦賦了首詩: 「少時同窗重相逢,歡敘話舊樂融融,飛躍甲子恍如夢,天長地久意更濃。」並期待來年再相聚。


懷念人生中的導師—張世傑先生


接到師母的電話,忍不住哽咽,淚水也不停的掉下來。站在旁邊的一些病人和家長都愣住了,我只好跟他們說,我高中時的老師,我最敬愛的老師過世了。師母後來在電話中希望我寫篇文章紀念老師,其實師母不說,我也要寫,畢竟張老師是一生中影響我最大的一個人。

一個月前到台北拿赴美簽證時,看老師不若以往的神采奕奕,且略見老態,聽他說最近雙腳無力,甚少下樓。我心想,待六月從美國回來,好好陪陪老師,並準備帶輪椅上台北,推老師回建中和植物園走走。 如今老師走了,我這個願望永遠沒法實現了。

民國五十年進建中時,老師擔任我們的班導師。由於老師的落拓不羈、少修邊幅,有些人以為老師有幾分癲狂,我卻在老師的言行之間看到人生最真誠,高貴的一 面。尤其是憂國憂民的情懷,深深地震撼了我。記得,每次的音樂課,老師總是先談人生哲理,時事,快下課了,才教半首曲子。由於老師的口才非常好,人又風 趣,並且見多識廣,每次課堂上娓娓道來,幾乎就是極精彩的一篇文章。雖然高中三年老師教的曲子不到十首,可是在那段日子裡,音樂課卻是我每星期企盼的精神 饗宴。

想當年,一個聯考報名費借了四家才借到的農家子弟,能上建中簡直就是奇蹟。老師對我這個木訥、拘謹,經常穿著帶補丁制服的窮學生,非但沒有輕視,並經常在 週記上寫幾句貼心話勉勵我,記得有幾次他寫的是「你我都是笨人,堅持善良和上進,雖不中亦不遠矣。」「台北大橋下的苦力,何等辛苦、努力,求溫飽尚不可 得,子其勉之!」並經常拿一些學長們的故事勉勵我們。據說我後來也成了老師勉勵學弟們的例子,不是因為我當上了醫生、賺了錢,只是我一直堅持善良和努力。 到現在我還一直珍藏著當年老師給我「刻苦勵學、品學兼優」評語的成績單,並以此自勉。

老師對學生的教導,有別於當時其他老師嚴格、刻板的風格,甚至有點放任。經常會站在學生的立場講話,如當時教官們對學生的衣著頭髮諸多限制,老師認為沒有 必要。建中開放的風氣,除了當年賀校長的堅持之外,張老師也發揮了某種程度的影響。他常說,年輕人,只要善良、上進,其他小節可以不管,偶而犯犯小錯,沒 什麼大不了。這跟我十幾年來修習的禪宗精神非常類似。

老師雖然是虔誠的基督徒,但是當他獲知我跟南懷瑾先生的學生張尚德教授學習禪學,他並不反對,還常勉勵我要珍惜親近大師的機緣。有一次我應邀到台大校友 會館以「禪門掠影」為題演講,特別請老師列席指導。老師聽了以後深為讚許,認為我當了幾十年的醫生,沒有失掉赤子之心,頗為難得。並認為我的面相已經從年 輕的苦相轉到從容泰然之相,以此為我慶幸。

幾個月前,一位久居美國的高中同學回來,聽完我的演講後,我邀他一道去看老師。談起班上的同學,老師居然記得比我們都還清楚,四十幾年前的往事如數家珍。 那不只是記憶,那是對學生深沈的關懷啊!那天看老師邊抽煙邊聊,那樣怡然自得,本來想勸他戒煙,話到口邊,還是吞了回去。想想這些年來,師母為了家計事 業,遠赴北京,老師寂寞可以想見,實在不忍勸他放棄這唯一享受。

除了本身的言教、身教外,老師經常會推薦我們讀好的文章,記得中央副刊登出俞叔平教授的「遊德觀感」那天早上,老師就要我們每個人都好好精讀這篇擲地有聲,發人深省的文章。這篇文章後來引發一股青年自覺的風潮,在全國各級學校激盪了好一陣子。

老師從來不用教條式的說教,而是從人性化的角度去感動、警惕學生。記得當年發生一件震驚全國的社會新聞,一群中學生集體輪暴一位少婦。老師對這些學生的惋 惜多於指責,並且給了我們一個當頭棒喝:「如果你在這群學生之中,有把握拒絕參與或勸阻同伴嗎?」我當時捫心自問,可能沒有那種定力,因此把自己嚇出一身 冷汗。老師還說,人生中萬劫不復的大錯,有時就在一念之間鑄成,小節可以有出入,人性上的錯誤是絕對不能觸犯的。從此以後,面對大原則,我始終戒慎恐懼, 數十年來,雖經歷風浪,但不曾出過大錯,應該歸功於老師的教化。

老師音樂上的才華,是眾所皆知的。軍中人人朗朗上口的「領袖頌」就是他作的曲。一手創辦的中華合唱團水準極高,每年都到金馬及全省勞軍演唱,而經費都是靠 老師以薪水維持。幾十年來,老師一直堅持用音樂美化、昇華人生的志業,退休後還一直到司法官訓練所教化那些執掌司法的法官們,老師的努力是我們最好的榜 樣。

四十幾年來,儘管開業期間業務繁忙,每年我總會探望老師一、兩次。最近幾年轉任公職,拜訪老師的機會較多,聆聽著老師的教誨或勉勵,彷彿又回到高中時代, 忘了自己已是花甲之年的老學生。每次看完老師回來,總會慶幸自己,這種年紀,還能有這麼一位可以給我鼓勵、關懷的好老師,一陣暖意湧上心頭。如今老師走 了,師生促膝長談的樂趣就只能在回憶中追尋。

老師雖走,但他熱愛人生、追求真善美的精神,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


防癌甘苦談




十年前,急流勇退,離開了高風險的婦產科,棄醫從工,原以為從此可以逍遙「醫」外,只因為當時同為全聯會理事的前台中市醫師公會理事長巫永德老前輩的一番 話,改變初衷。「只要有錢,誰都可以當董事長。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當醫生」「受了十幾年的教育訓練,加上幾十年的經驗,放棄了實在可惜」因著這番話,我答 應了當時的頭份鎮長,當今任立法委員的徐耀昌先生的邀請,到頭份衛生所當主任。

頭份醫療資源充裕,衛生所的工作以防疫為主,門診業務可有可無。到任之初,除了為興趣做些針灸之外,著實過了一段清閒的日子。每天游泳、慢跑,每星期爬 山,每半年出國一次。新竹、苗栗地區,有幾位開業醫師,看我在衛生所過得輕鬆愉快,也想到衛生所。跑來問我,我說:「除了地位較低,收入較少,實在不敢抱 怨。」開業醫師因著我的話,關閉診所到衛生所當主任的,不下六七位。

說句良心話,如果不看門診,衛生所主任一天的工作量,大概不會超過兩小時。閒得發慌之餘,只好找些事來做。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本行婦產科。

頭份地區民風保守,尤其是婦女病,每多諱疾忌醫,往往小病拖成大病。開業期間,末期子宮頸癌,屢見不鮮。到衛生所後,每年行政檢驗時總會有幾個子宮頸癌死 亡的案例。尤其碰到四、五十歲,甚至更年輕的死者,心理難免有幾分自責或內疚。因為以目前的醫學水準來說,子宮頸癌根本不應該致命,只因為我們這些公衛人 員和婦產科醫師,沒盡到教育民眾的責任。子宮頸癌從正常細胞演變成癌細胞,通常有八到十年的時間,這段時間,只要接受抹片檢查,幾乎都可以診斷出來。雖然 說準確率僅達85%,但連續檢查三年,偽陰性也只有千分之三而已。就目前世界婦產科界的共識來說,子宮頸抹片仍是發現子宮頸癌最簡便且有效的方法。歐美國 家受檢率皆達70-80%,美國甚至達到94.8%。然而我國除台北市達30%,其他地區僅20-25%,揆諸原因,民眾缺乏教育,防癌衛教施行不力,有 以致之。

有鑑於子宮頸癌的高發生率及死亡率(每年發生約6000人,死亡1000人),於是訂定了「消滅子宮頸癌計畫」,利用假日及晚上到鎮內每個偏遠社區,為婦 女做子宮頸抹片檢查。剛開始時,礙於經費不足,因陋就簡,往往用桌子鋪上床單,權充內診台。一、兩年內也做了上千個case,發現了二、三十個早期細胞異 常和癌前變化的病例,並且得到全縣抹片競賽的第一名。

三、四年前為了顧及抹片的方便和隱密,寫了一篇計畫書,呈給當時下鄉巡迴的衛生署詹署長,申請購買一部小型防癌巡診車。不知是真的沒經費還是未獲重視,經 過一年多還是石沈大海,了無回應。直到兩年前,在恩師 徐院長千博士逝世九週年紀念會上提出,立即得到 徐千田防癌研究基金會的回應,慷慨答應捐贈中型休旅車壹部。車內設備及改裝費用則由縣內慈善及企業團體捐贈,共花費約兩百餘萬元。

有了這部中型防癌車,經常在假日或晚間到鎮內社區,或應邀到鄰近鄉鎮偏遠的村落做抹片檢查。車子雖不大,設備還算周全,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隱密性和 機動性高,再加上為了鼓勵婦女朋友接受檢查,還免費為她們做骨質密度測定,半年內大約做了1800case。其中細胞異常42個、輕度癌前變化 LSIL7個、高度癌前變化(HSIL15個、侵襲性子宮頸癌4個,異常比例達3.5%,癌及癌前變化比率1.35%。這份報告引起桃竹苗地區國際 獅子會300G吳正宗總監和會長們的高度重視,並答應捐給我們大型防癌車,其條件有二:一、不得收取任何費用;二、必須配合桃竹苗地區所有獅子會的活動。 於是經雙方同意後正式簽約。

大型防癌車,耗資五百萬,車內有兩部骨質密度測定器,乳房超音波,內診台及周邊設備。因空間大,還設有問卷處及兩間更衣室,這麼大的婦女防癌巡診車,在國 內可能是第一部。車內設計煞費苦心,像更衣室兩間,就是長久經驗下的決定。因為婦女更衣的時間,遠比醫生檢查所花的時間要長,後來事實證明了這個決定正 確,否則我們絕不可能在三個鐘頭內檢查150case

今年元月十三日,獅子會300G區在總統府由陳水扁總統親自見證全國最大的捐贈活動,兩部大型捐血車捐給中華民國捐血中心,大型婦女防癌巡診車則捐給頭份 衛生所,總共捐獻額度高達一千三百多萬。這項捐贈對我個人和志工團隊都是莫大的鼓勵。捐贈當天我還特地邀請 徐千田防癌研究基金會董事長徐明達先生和中華民國防癌篩檢中心董事長蔡煒東醫師前往總統府觀禮。

為了配合獅子會頻繁的活動,又要避免增加所內同仁的工作量,我們特地在苗栗社區大學開了兩班的課程,同時訓練培養了數十名的防癌志工。其中包括一位立委夫 人,兩位校長及多位退休老師,還有一位最熱心,幾乎每個假日都參與志工活動的扶輪社3500地區明年度的總監夫人。

今年舊曆年後,幾乎所有的週末假日都被預訂,有時候甚至一天兩場,經常上午桃園下午新竹或苗栗,三月份一個月內居然參與了十五、六場的防癌活動。雖然辛 苦,大家卻樂此不疲,兩個月下來,又做了將近1800case。這段時間我們發現細胞異常20個,輕度癌前變化(LSIL14個,高度癌前變化 HSIL17個,侵襲癌1個,抹片陽性率2.69%LSIL以上比率1.65%。合併去年度檢查成果,共計3705case,細胞異常62個,佔 1.62%LSIL21個,HSIL32個,侵襲癌5個。抹片陽性率3,14%LSIL以上變化比率1.52%

檢查陽率高達3%以上,可以媲美國內各醫學中心。揆諸原因,個人於30年前即受 徐院長親自教導,幾乎所有case的標本都取自子宮頸口,並且一律使用內子宮頸刷。在這將近四千個case中發現一百餘位異常,可說是成績斐然,但過程之 甘苦,頗多不足為外人道者。我們經常在晚間帶著一群志工到社區做抹片,三個鐘頭做不到十個,有一次僅作了一個。印象最深的一次在颱風之夜,因為已經向居民 宣布,不好取消。等了一個晚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回家路上,有位志工怕我難過,紅著眼睛,安慰我說:「吳醫師,不要氣餒,我們一定全力支持你。」

有些志工的先生曾經問我,有什麼魅力,怎麼能讓他太太這麼投入?犧牲所有的假日不說,還到處勸人來接受檢查。或許是我對病人的熱情感動了他們,而我這番熱 情乃是源自於二、三十年前婦產科開業生涯中,看了太多恩愛夫妻,因子宮頸癌生離死別,美好家庭因而破碎。還有,恩師 徐院長去世前,我在台大醫院陪他幾個月,他那視病如親的偉大胸懷感動了我。 徐院長過世前,甚至捐出價值數億的股票,成立防癌基金會,而我們第一部的防癌車就是這個基金會捐出來的。

記得在一次子宮頸癌防制的國際討論會上,聽到婦癌專家國家衛生研究院主任彭汪家康教授的一席話,頗為震撼,也心有戚戚。她說:「像子宮頸抹片這麼重要的檢 查,即使用騙都要騙他們來檢查。」當醫生要當到用拐、用騙病人,用心之苦令我感動。這些年來,我可真是想盡辦法,費盡心機,包括演講、發傳單、上地方電視 台、上電台call in節目、參與社團、社區活動,以期達成消滅子宮頸癌的願望。去年參加國民健康局「創意點子競賽」時,我建議透過中小學學生,把子宮頸抹片傳單帶回家給母 親和祖母,經醫師檢查後蓋章再交回學校,並以此做競賽。這樣由小孩來敦促勸導母親和祖母接受檢查,可能因此挽救親人的生命。我甚至提議透過立法,規定未接 受抹片檢查的子宮頸癌患者,不得申請健保給付。雖然有點不合理,只是由此迫使每個婦女接受抹片檢查不得以的手段。本人因此獲得創意比賽的第三名,獎金雖然 不多,但個人在防疫子宮頸癌的用心,多少得到了肯定。

這些日子跑遍了桃竹苗地區,箇中甘苦,頗堪回味。有些社團,熱心程度超乎想像,獅友 及獅友夫人,幾乎家家戶戶勸導拜訪,曾經有幾個獅子會與社區配合,一個早上檢查人數超過100人,在桃園八德甚至達到151人的傲人記錄。三個小時忙得連 喝水的時間都沒有,可是志工們卻樂在其中。

獅子會一向重視捐血活動,尤其是轄區含桃竹苗的300G區,一年捐血達十幾萬袋,全國第一。防 癌活動經常與捐血活動同時舉辦。經過多次經驗,這種活動成效不彰,婦女朋友接受抹片檢查是何等鄭重,何等隱私的事情,必須要有心理準備,因此不太可能在逛 街購物或路過車站時順便檢查,因此每當活動安排在大賣場或車站時,總是人數少得可憐。

勸導民眾接受檢查,最有效的莫過演講,推動之初,曾 經有一天演講兩、三場,並連續一、兩個月嗓子沙啞的紀錄。儘管辛苦,但幾乎每次演講都可以招來數十人接受抹片檢查。有一次在平鎮高中,接受中壢地區扶輪社 內輪會的邀請,一場「遠離癌症」的專題演講,便獲得八十幾位社友夫人的響應而接受檢查。去年到一個宗教團體做抹片,兩百人中僅一成的人接受檢查。今年特地 要求讓我先做一場演講,結果受檢人數驟增至一百二十人,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女信徒,大都年紀較大,八成是六十幾歲以上的婦人,而這些人絕大部分,是從 來不接受抹片檢查的「死硬派」。有幾位受檢的時候,還特地跟我聲明,如果不是聽我演講,她死也不會接受抹片檢查。更令人吃驚的是,這次陽性率竟高達5% 其中侵襲癌一人,高度癌比(HSIL3人,細胞異常兩人。一場演講救了三、四個人,再怎麼辛苦,還是值得。一年多來,也曾應邀到獅子會和扶輪社作大型演 講,並分別錄影做成光碟分送各社團,但終究不如現場來得生動有效。

一路走來,最最令我感動的是 徐千田防癌研究基金會的執行長,也是徐院長二女公子徐美玟女士,幾乎每逢週末假日都由台北遠道下來,參與我們的防癌活動,有時候甚至一星期參加三、四場, 名義上是監督,其實都是參與志工的工作。有時跟診當我們的助手,有時幫忙填寫問卷,甚或替人檢查骨質密度。曾經一個早上作了幾十個骨密測定,累得腰都直不 起來。儘管工作辛苦,他仍然認為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有意義,甚至在心靈上最親近他的父親的時間。她也為她父親有這麼一個能夠繼承志業的學生而感到欣慰。 最近一、兩個月,受到SARS疫情影響,幾乎所有社團活動都停頓下來,美玟已經喜歡上頭份這個小鎮,還經常下來跟我們一道爬山,郊遊或游泳。

癌的另一個重頭戲就是乳癌,它的嚴重性甚至有凌駕子宮頸癌的趨勢。每年發生約4000人,不及子宮頸癌的6000人,但死亡人數達1000人,超過子宮頸 癌。尤有甚者,子宮頸癌,從發病到死亡約需十年,而乳癌僅2~3年,至於發病年齡更有年輕化的現象。乳癌在美國的早期發現比率約為60%,而在台灣,乳房 惡性腫瘤在兩公分以下發現的比例只有15~20%。而早期發現與否跟病人預後有莫大的關係,因此把乳癌的早期診斷列入了我的目標。

事實 上,大型防癌巡診車就有一間一坪多大的乳癌篩檢室,並有一台配有7.5MHz的乳房檢查探頭的超音波掃瞄機。我們原就有意推動乳房超音波篩檢,但礙於人 手,一直無法實現。不久前,署立苗栗醫院放射科邱昭彥主任聽說我這麼熱心,而且成效不錯,自動要求加入我們的陣營。並以專業的立場建議:要做就做準確率高 的乳房攝影,而設備費約需兩百萬元,如果無人捐助,我們準備把這些年來門診未領獎金存下來的三百多萬提撥出來,買乳房攝影及周邊設備。到時候就可以同時做 子宮頸癌和乳癌的篩檢。

這些年來推動防癌工作,得到各界的熱烈響應與支持,固然值得安慰,但其中過程並不像人們想像得那麼順利、美好。尤 其當初募款買車時,非但遭到拒絕,甚至攻訐;有人看了計畫,不是潑冷水,就是說我另有所圖。好幾次心生放棄的念頭,反正日子還過得去,何必向人卑躬屈膝的 拜託?甚至犧牲假日,風塵僕僕的四處奔波。可是想到追隨了十幾年的禪學老師張尚德教授,勉勵我們「菩薩利他,不畏惡名」的話,就又堅強起來。

最近因為SARS疫情影響,社團活動幾乎停頓下來,正好靜下心來對這段日子的防癌工作做個檢討和省思,並記錄下來提供給醫界和其他社團做為參考,也期望能夠和有志投身防癌工作的朋友們相互勉勵。